造纸术西传,那也是个纯粹的“意外”。唐天宝十年(751),一向自以为是的唐玄宗派同样自以为是的朝鲜族将军高仙芝,率军从安西出发,迎战来犯的阿拉伯军团。他翻过葱岭、越过沙漠,在中亚名城怛罗斯城下与敌军激战。结果完全出乎人们的意料之外,唐军溃败。这还不算,又意外造成了造纸术的向外传播。
唐帝国史无前例地战败,共计两万余唐兵成为战俘,其中包括大量会造纸的工匠。不久之后,外部世界的第一个造纸作坊就出现在撒马尔罕,不能不说是战俘们的“卓越贡献”。此时距大食第三任哈里发奥斯曼派遣第一个谴唐使,来华约有一个多世纪的时间,巴格达也出现了造纸作坊与纸张经销商。
之后,又逐渐扩展到大马士革、开罗,以及摩洛哥与西班牙的一些城市。巴格达也好,撒马尔罕也好,造纸技术是由来自中国的工匠师傅传授的。中国的造纸工匠除了被俘后流落他乡传播造纸技术,也歪打正着地成为中阿文化交流的第一批使者。
纸当然是中国人分明的。上世纪五十年代在西安东郊灞桥西汉墓出土的灞桥纸,是迄今所知世界上最早的植物纤维纸。这种植物纤维纸在居延金关、扶风中颜、敦煌马圈湾汉代烽燧遗址中均有发现。至少我们可以这么认为,远在西汉时期,中国就有了纸张。但是,西汉时期生产的这类麻质纤维纸,是无法用来书写的,只能供包裹、衬垫等杂用。
所以,没有发现过有字的纸,只能说明当时人还没有发明能书写的纸。历史上那种“灞桥纸”究竟能不能书写,现在也无法再去验证。但我总觉得,这恐怕也是跟中国人的书写习惯有关系。你想啊,在没有发明毛笔之前,字是刻在甲骨、木板、竹片之上的,会有什么纸张经得起刀子划来划去呢?
东汉元兴元年(105),黄门蔡伦在总结前人造纸工艺的基础上,确立了植物纤维纸制作的新工艺,增加了树皮、渔网等新原料,创造性地生产出便于书写的麻类纤维纸和皮纸。纸在二世纪初由洛阳成批制作,向全国推广。由于军事和外贸的需要,新发明的纸迅速传入河西走廊和西域地区。
在罗布泊的楼兰遗址和吐鲁番的高昌遗址,出土了大批魏晋时代的纸写文书。纸张体积小、重量小、容量大、承载的文字多。也便于携带、传播、交流。其传播知识、传递信息的速度和量与竹简和木牍相比是一个天一个地,从而加速了人类文明的进程,现在的网络的发明,与纸相比,又是一次飞跃。
三世纪时,当纸张在楼兰一带使用时,大约经由波斯商人或粟特商人的使用及介绍,纸张传布到葱岭以西,并在伊拉克出现了。在三世纪时,地中海沿岸通行的是埃及苇纸和羊皮纸;波斯和康居等中亚各国都以羊皮纸作为官方和商业文书的书写材料,或抄写典籍;通行阿拉伯语的叙利亚则用树皮书写。与埃及苇纸、波斯羊皮纸相比,中国发明的植物纤维纸成本低廉,质地轻软,而且比苇纸细腻洁白耐磨,因而深受中亚、西亚各国人民的喜受,成为波斯和粟特商人经销的一种新产品。三世纪后,萨珊波斯和美索不达米亚已经使用中国纸来书写。
怛逻斯战役唐军战败后,唐军被俘的官兵中,有许多被送往中亚各地服劳役和做工,他们把中国的造纸法传到了中亚。此后几个世纪,撒马尔罕一直是中亚、西亚最重要的纸张供应中心。撒马尔罕纸直到十一世纪上半叶,在中亚和西亚一直享有最高的声誉。该地还能生产有色纸,在阿拉伯世界独树一帜。在此作用之下,巴格达在八世纪末开设一个造纸厂;九世纪时,在阿拉伯半岛东南的蒂哈玛又建一个纸厂,不久在大马士革建立一个规模宏大的纸厂。大马士革纸厂建立后,大马士革成为向欧洲输出纸张的中心。欧洲人曾把纸称“大马士革纸”。在阿拉伯境内设立的这些纸厂对推广纸张的使用,起了决定性的作用。
阿拉伯纸在西亚最终完全替代苇纸和羊皮纸,是在十一世纪。埃及在突伦朝末期开始拥有自己的造纸厂,纸的广泛使用是在法蒂玛朝。通过埃及,造纸法又传入西西里岛,并沿着地中海继续西传。
约十一世纪末,摩洛哥都城非斯也开始制造纸张,不久纸传入西班牙。纸张虽然从大马士革、开罗和非斯源源不断流入欧洲,但造纸的技术秘密却一直掌握在阿拉伯人手里。西班牙东南部的萨狄瓦城,可能在十二世纪二十年代开始造纸,萨狄瓦造纸厂是由摩洛哥的摩拉维德人兴建的。这是欧洲最早的造纸厂。
其后,西班牙境内有记载可考的基督教徒开始造纸的年代。在比利牛斯山麓的卡塔伦尼亚的赫洛尔,建造了基督教世界的第一座造纸厂。随即,造纸业在欧洲蓬勃展开了。
应该承认的是,纸的应用推动了阿拉伯科学和文化的繁荣。公元八世纪末期到九世纪,阿拔斯朝大规模开展了翻译事业。撒马尔罕和巴格达造纸厂生产的纸,对于翻译事业的发展提供了最方便的条件。希腊文、叙利亚文、波斯文、梵文的各种专门著作,都在这个时期被译成阿拉伯文。古希腊的许多科学著作,都在这个时期被译成阿拉伯文。
古希腊的许多科学著作得以保存下来,几乎全靠阿拉伯文译本。阿拉伯文的科学著作又 成为十一世纪起各种拉丁文译本的根据,所以说,纸的应用,使八至世纪时的翻译事业有了发展的可能,并为十世纪时起阿拉伯科学的创造性发展铺平了道路。
纸在欧洲的传播,促成了十世纪西班牙科尔多瓦文化的繁荣。埃及亚历山大里亚、 叙利亚的大马士革和伊拉克的巴格达所出的各种书籍和手稿,被收集到科尔多瓦,总数达四十万册之多。其中就有一些纸抄本。科尔多瓦拥有七十所图书馆,其中以土伦多的图书馆规模最大,藏书最多,名扬西欧。十一世纪初,西班牙基督教徒占领土伦多后,这里就成了欧洲人前往游历、吸收先进的阿拉伯文化科学知识的地方。科尔多瓦这个文化城在十世纪时已经跃居为足可与巴格达、君士坦丁堡相媲美的文化中心。
纸的大量生产更推动西班牙出现一个翻译古典遗产的热潮,这项翻译事业规模之大,在伊斯兰文化史上,仅有九世纪前后巴格达的翻译事业可与媲美。科尔多瓦通过阿 拉伯语著作的转译,在希腊古典文化和欧洲近代科学之间架起了桥梁。这座桥梁就 是学术著作的拉丁化。法、德、英、意等国学者也加入了这项伟大的翻译工作中来。许多重要的阿拉伯学术著作,在十一、十二世纪被译成西欧知识界通行的拉丁文和各国语言。欧洲诸国学者还通过阿拉伯译本接受古希腊的学术遗产。新教的传播以及佛经的广泛传播,纸张也是功不可没。
无论如何,造纸术的发明是永远值得我们炎黄子孙骄傲的事。在它发明以前,世界各国的书写材料,有的坚硬,有的笨重,有的价格昂贵,都不是理想的书写材料,不利于文化的传播。它的发明,引起了书写材料的一场革命,特别是蔡伦改进造纸术,提高了纸的质量和产量,使纸日益成为普遍的书写材料。造纸术的对外传播,促进了文化的交流和教育的普及,深刻地影响了世界文明的发展进程。